第33章 下馬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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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下馬威
喬唯從機艙裏出來, 匆匆一眼，只隱約瞥見前方一大片琉璃瓦。
正想細看，就聽見有人叫她, 一個小女孩一陣風似的沖了過來。
定睛一看，老同學！
“絲絲！”
她想加足馬力沖下去, 卻被一把拎住了衣領, 下一秒就被抱了起來。
“小心摔著。”老爺子抱著她, 一步一步往下走。
喬唯嚇死，這舷梯這麽高, 老爺子都快八十了，她真怕祖孫倆一起滾下去, 當場領盒飯。
心中默念“慢點慢點”, 但才走了幾步, 她就默默轉過頭，將腦袋埋到了老爺子肩膀後，心底哀嚎：“誰把老頭的油門偷了？”
她受不鳥了！
老爺子這一副國家元首出國訪問的架勢是怎麽回事啊？
他們在上面螞蟻挪窩，下頭一群人靜靜對他們行註目禮。
喬唯：誰家好人上趕著當顯眼包啊？
“差不多得了, 再磨蹭別怪我踢你下去。”
耳邊傳來老太太壓低的聲音, 是那種又羞又惱又尷尬的語氣，喬唯含淚點頭, 原來不止她一個人扛不住壓力, 連端莊雍容的老太太都受不了了。
“咳, ”老爺子輕咳一聲, 高聲喚道：“老林！”
祖孫三人總算落了地，各寒暄各的。
“好久不見！”
“總算把你們盼來了！”
大人們拍肩握手, 倆小的抱在一起蹦蹦跳跳。
分開後卻面面相覷, 隨即兩個人都忍不住傻笑。
她們在幼兒園裏算是熟識, 但遠算不上好朋友，從來沒像這樣抱在一起過。
誰曾想在這異地他鄉，剛打個照面就光速催化了友情，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喬唯是由於剛剛實在太尷尬了，急需做點什麽緩解尷尬，沒想到貝絲絲也是同病相憐。
“你終於來了！我和我奶奶昨天到的，你不知道，我好尷尬呀……”倆人手挽著手，貝絲絲和喬唯咬耳朵，小聲且快速地講著到了林家之後的見聞。
就在這時，一道音調略高的調侃聲響起：“老喬，你這是風濕又犯了？我都想叫人上來擡你了。”
“哼，我看你這老花眼是越來越嚴重了，沒看見我抱著我小孫女？”喬老爺子慢悠悠地說，下一刻喬唯的腦袋慘遭蹂躪，“唯唯，還不來跟你外公外婆打個招呼？”
此話一出，熱鬧的談笑寒暄聲一靜。
十幾雙眼睛齊刷刷地落在喬唯身上。
貝絲絲在聽到喬唯被點名的一瞬間就輕輕放開了她，並貼心地墊著腳給她整理了一下頭發。
喬唯：嗚嗚，Z國好同學！
“外公好，外婆好，我是喬唯，叫我唯唯就可以啦。”喬唯展開無懈可擊的笑容，仰著臉打招呼。
同時趁這個時候打量林家的老頭老太。
林老爺子面容清臒，不像曾經的商業大鱷，反而像個脾氣很好的讀書人。林老太太是典型的南方人，體型嬌小，氣質婉約。
看起來倒比喬家老倆口更好相處。
二人怔楞住，遲遲不應聲，只微微彎腰凝視著她。
現場竟然只有風吹過樹葉的嘩嘩聲，剛才的熱鬧好像是個錯覺。
冷場了。
喬唯摸了一下臉，歪了歪頭，有些迷茫地問道：“外婆，外公，我臉上有東西嗎？”
喬唯：都裝死是吧？假如我祭出歪頭殺，閣下又當如何應對？
果然，這一招立竿見影。
不知道是誰哪位好心大姨跑出來打了個圓場：“哎呀，兩位老人家都一次見外孫女，都高興壞了~~”
“高興壞了”的兩位老人這才如夢初醒似的，都露出個笑，但笑容只持續一秒，開始回應喬唯的打招呼。
“唯唯你好，我是你外婆。”
“唯唯你好，我是你外公。”
啊，這是什麽外交辭令？
又冷場了兩秒，喬唯身為焦點中心，壓力真的蠻大的嘞。
“哦對了，我來介紹一下……”
人太多了，喬唯跟著姨婆姑婆幾外公什麽的一頓喊，稱呼和人臉都沒對上號。
等介紹完，又冷場了。
萬幸，還有喬老爺子這個大嗓門。
“我說老林，你這可是頭回見外孫女，見面禮呢？別小氣，趕緊拿出來。”
林老爺子才回過神來一般，朗聲笑道：“早就準備好了，還用得著你說，走，唯唯，咱們先進屋。”
一行人浩浩蕩蕩進了林家大宅。
喬唯睜大眼睛，要不是沿途看到傭人拿著對講機說工作，她都懷疑自己穿越到古代了。
和喬家莊園相比，林家大宅是完全不一樣的風格。
亭臺樓閣，假山湖泊，古色古香，連廊下的路燈都用的八角宮燈。總的來看，就是一座風景極佳的山水園林。
“不會沒空調吧？”喬唯悚然一驚。
等進了客廳，看到了完美和中式設計融合的現代化家具，喬唯才放下心。
OK，是她土狗進城了。
“來，唯唯，這是外婆和外公送給你的見面禮。”林老太太招手叫喬唯過去。
早有人得了吩咐，他們一進來剛坐下，一個紅木盒子就捧到了她面前。
喬唯滿臉期待地接過，大聲道：“謝謝外婆和外公，我很喜歡！”
好想拆好想拆！
但是一看這老林家就是那種規矩森嚴的，比較古板的人家，沒叫她拆開看看喜不喜歡，那她還是回去拆吧。
小女孩的聲音又甜又軟，含著無盡的歡喜，聽得人心都化了。
兩位老人也眉目舒展，看起來更加慈眉善目。
“噗嗤——”
一個突兀的笑聲響起，喬唯看向聲源，也是個老太太，和林老爺子長相有三分相似。
見眾人都看向她，她笑容更大：“這小丫頭就是嘴甜，禮物都沒拆開呢，就說喜歡了。”
林老太太表情微頓，見喬唯茫然，笑道：“唯唯，這是你四姑婆。”並沒有順著話說叫喬唯把盒子打開。
“四姑婆好，”喬唯乖巧點頭，笑容更甜，“外公外婆給我的禮物，肯定是很好很好的，一朵花，一個蘋果，我都喜歡~~”
場面一靜，林家這邊的人都暗暗交換眼神。
陡然被拍了一記馬屁的林家二老還沒反應過來，喬老太太輕笑一聲，佯裝不滿：“好你個偏心的小丫頭，我給你的紅包珠寶你都不樂意看一眼，結果你外公外婆送你一朵花一個蘋果，你就高興了？”
別的不說，喬老太太捧人是專業的。
喬唯：聽我說，謝謝你，因為有你，我淡泊名利，人淡如菊~~
“哎，唯唯，你，你這——”林老太太卻有些手足無措似的。
喬唯心裏咯噔一下，不是吧？她說的一朵花一個蘋果也喜歡只是說說而已啊，別來真的！
四姑婆視線在喬唯臉上溜了一圈，又哈哈一笑：“小丫頭真會說話，你外婆給你的還能差了？打開看看，也讓姑婆我開開眼。”
林老太太微微蹙眉，而連老爺子卻笑了笑：“唯唯，打開看看，看看喜不喜歡。”
一時間眾人的視線都匯集在喬唯手中的紅木盒子上。
夢裏開了一次盲盒，開失敗了。這會兒還要當場開盲盒，要是又失敗了，她馬上扛著飛機跑！
蓋子緩緩打開，一對翡翠玉鐲露了出來，綠光瑩瑩，仿佛泛著碧波水光。
廳裏靜了幾秒，終於有人開始捧場湊趣。
“哎喲，咱們大哥大嫂可真心疼外孫女~”
“真漂亮，唯唯快戴一下試試——”
“你眼睛被閃花了？這是給大人戴的，小孩子哪戴得了……”
喬唯瞥向那個四姑婆，她的笑已經有點僵了。
“哇，好漂亮！”喬唯歡呼一聲，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鐲子，興高采烈，“謝謝外婆，謝謝外公！我好喜歡！”
不知道是誰逗了一句：“有多喜歡？”
喬唯將雙臂展開到最大，再收回手臂，做了個攏住東西的動作：“超級超級喜歡！有這麽喜歡！”
眾人被她逗笑，一時間廳裏都是歡聲笑語，空氣裏充滿了快活的氣氛。
偏偏又有人要來找她茬。
“小丫頭，你外公外婆給了你見面禮，那你給他們準備了什麽見面禮啊？”
循著聲音望去，是個和林老爺子年紀差不多的老頭，好像是三外公。
他這麽一問，其他人都不說話了，等著看她怎麽說。
喬唯脆生生回答：“有啊，我給外公外婆準備的是開心！外公外婆送我禮物，我很開心，我特別特別喜歡禮物，外公外婆也很開心。”
說著看向二老，眨巴著眼睛問道：“外公外婆，我超級喜歡你們給我準備的禮物，你們開心嗎？”
二老一楞，隨即慢慢展開笑顏，笑容越擴越大，喜笑顏開：“開心，當然開心！”
老年人，尤其是不缺錢的老年人，一大喜好就是散財。
小輩甚至什麽都不用做，只要歡歡喜喜把東西收了，最好表現得歡天喜地，他們就很滿意了。
當然啦，如果再來一招發宏願，畫大餅，他們就更開心了。
喬唯再次展開她的畫餅絕技：“我現在還小，只能花錢，不能賺錢，只能送外公外婆開心。但是我會長大的，等我長大了，考上大學，會賺很多很多錢，我賺了錢也給外婆買手鐲，給外公買手表！”
林家富貴，好東西多的是，光是送小輩禮物都不知道送了多少出去，這還是頭一次有孩子收到禮物，這麽鄭重其事地說要回贈的。
誠然，他們不在乎物質，關鍵是這份心。
林家二老都有些激動，林老太太更是一把抓住喬唯的手，竟有些語無倫次：“好，好，好，外婆就等著你的手鐲！”
林老爺子默然，忽地朝人說道：“阿秋，去把我書房那對玉蟬拿過來。”
喬家二老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了然的笑意。
老爺子心下得意，心道你個老林，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小娃娃的厲害。
“你們頭回見面，小丫頭倒是不認生，這哄人的話是一套一套的，是不是在家經常這麽哄你爺爺奶奶呢？不然怎麽這麽熟練？”
哇靠，又是這個死老頭！
喬唯怒了。
她看著他，點點頭，神色認真：“三外公，我說的都是真心話。我為什麽不覺得陌生，大概是因為我和外公外婆血脈相連吧。難道您是覺得我不應該和外公外婆親近嗎？”
對方看笑話的表情一凝。
眾人訝異，都沒想到這才四五歲的小朋友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喬老爺子適時發力：“老弟，你是不知道，我們家這丫頭，打小就愛看書，從書裏學了些話，你不會跟一個孩子計較吧？”
那老頭腮幫子抖了一下，還不等他說話，一聲黃鸝鳥鳴一般的“舅婆”響起。
一男一女兩個四五歲小孩跑了進來，男孩子撲向四姑婆，女孩子一頭紮進林老太太懷裏，差點把站在她面前的喬唯撞飛。
“哎喲，把我骨頭都撞散了！”老太太嗔道，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一點責備的意思都沒有。
“舅婆舅婆，您看我的裙子好不好看？”
女孩子從她懷裏站直，拉著裙擺轉了個圈。
淡粉色的公主裙上墜著亮片，一閃一閃的，襯得本就玉雪可愛的小女孩更討喜了。
喬唯被擠了出去。
喬唯：無所謂，我的表演已結束。
但是能不能先把她的鐲子遞給她？
兩只翡翠手鐲還裝在盒子裏，放在兩張沙發之間的小幾上。
其他人都在誇讚這個小姑娘的裙子好看，另外那個穿著小西裝的男孩子也跑了過來，兩個小孩湊在林家老倆口面前嘰嘰喳喳，你一言我一語，說著婚禮的事。
原來是花童。
老倆口的註意力都被吸引走了。
看他們說的熱鬧，喬唯善解人意，不想打擾，便準備繞到沙發後面去拿。
誰知道那小女孩咦了一聲，眼疾手快就抓起了其中一個，喬唯小心臟一顫：別摔了我的鐲子！
“舅婆，這是您說要送給我的手鐲嗎？謝謝舅婆！”
所有聲音戛然而止。
喬唯：what？
林老太太腦子裏嗡的一下，很快鎮定下來：“燕燕，不是這個哦，要送給你的鐲子還在房間裏，待會兒給你拿。這個是送給唯唯的。”
她說著就要從燕燕手上拿下來。
燕燕卻不給，嘟著嘴撒嬌：“就是這個呀，以前您說要給我的。唯唯是誰？把房間裏那個給她吧，好不好啊舅婆？”
廳裏落針可聞。
偏偏這時候，去拿玉蟬的人回來了：“老爺子，玉蟬拿過來了。”
邊說邊將東西放在翡翠手鐲旁邊。
那個小男孩子一見，立即歡呼道：“啊！謝謝伯公！嘿嘿，我向您保證，我肯定不會打碎的！”
世界三大快：飛機、高鐵、小孩的手。
話音還沒落，一只晶瑩剔透的玉蟬就落到了他手裏。
喬唯：捏媽！！！
一種難以言說的酸澀感迅速沖上心臟，湧到喉嚨口，她來不及去想這股怪異的感覺從何而來，只能拼命吞咽，試圖壓下去，不然恐怕馬上就要沖到眼睛裏。
什麽給她的見面禮？原來早就答應給別人了。
現在被人當著面討要，她的臉往哪兒擱？！
她那一通彩虹屁白吹了，那又大又圓又香的餅也白畫了，人家都拿她當笑話看呢。
喬唯：啊呀呀呀呀氣煞我也！
在場之人面面相覷，有人偷笑，有人撇嘴，有人尷尬，當然也有人憤怒。
喬老爺子和老太太臉色鐵青。
林家二老面色也不好看。
“燕燕乖，這個是送給唯唯的。”林老太太微沈了臉，加重了語氣。
燕燕不依：“舅婆，您說了要給我的！”
四姑婆厲聲呵斥：“燕燕！聽話，你舅婆要把東西給你唯唯姐姐，你就讓讓不行嗎？人家難得來一趟。”
“奶奶！”
燕燕一聲哭喊，眼淚狂飆，總算是註意到了喬唯，哭著說道：“唯唯姐姐，你就是唯唯姐姐嗎？這對鐲子舅婆說好了給我的，我很喜歡，你能不能不要和我搶？”
“燕燕！”林老太太扶額，她是個好脾氣，向來疼愛小輩，重話都沒對孩子說過，現在卻恨起自己這個綿軟脾氣來。
年初整理庫房的時候，這對翡翠手鐲被燕燕看到了，小孩子就想要，她一向大方，對這對鐲子卻有些舍不得，這是她的陪嫁。
只能哄著燕燕說以後給她，只當小孩忘性大，肯定就忘了，結果非但沒忘，還記得這麽清楚。
唯唯那孩子心裏該怎麽想？林老太太心裏一跳，立即去看喬唯，卻見她很平靜地看著燕燕，不哭不鬧。
可這個不哭，那個卻要鬧。
小男孩一見妹妹哭了，立刻怒瞪喬唯：“不準搶燕燕的東西！”
死老頭三外公佯裝怒喝：“成成，怎麽說話呢？這是你唯唯妹妹。”
“我只有燕燕妹妹，沒有唯唯妹妹！”
哇哦，這一大家子。
相親相愛一家人，她喬唯就是破壞和諧的大惡人是吧？
喬唯：那我走？
走是不可能走的，姑婆老太和那死老頭，二人表面呵斥自家孩子，其實得意得很哦。
要走也是他們走，呵呵，她才不會灰溜溜地逃跑捏。
但她開口前，還得看看她那所謂的外公外婆打算怎麽辦。
喬唯和林老爺子的視線對上了。
客廳裏燕燕嗚嗚咽咽的哭聲不斷，成成像頭憤怒的公牛瞪著喬唯，當事人喬唯情緒穩定。
“太過分了。”貝絲絲坐在稍遠的沙發上，咬牙切齒，幾次想沖上去幫忙吵架都被她奶奶摁住。
“你以為這是哪兒？老實點。”老太太壓低聲音，警告她不準胡來。
林老爺子一直沒說話，喬唯失望搖頭。
沒想到堂堂林家老太爺，居然連這點小事都擺不平。
喬唯：這個主位不如換我來坐？
就在她即將開口，終止這場鬧劇的時候，對方終於說話了。
“燕燕，這是給你唯唯姐姐的，你不要和她搶，待會兒你舅婆會給你另外拿一對，”林老爺子聲音裏沒有任何怒氣，甚至算得上溫和，“還有成成，這對玉蟬是也是給你唯唯妹妹的，你想要，我再叫人給你刻兩只。”
哭聲一頓。
“伯公！”
“舅公！”
這下哭的是兩個小孩了，哇哇大哭，哭聲要把房梁掀翻。
那倆老東西各自摟了自家孩子，一個假勸，一個假訓。
“你唯唯姐姐沒來過咱們家，人家難得來一趟，你就乖一點，讓讓人家，你舅婆那麽疼你，別讓舅婆為難。”
“你唯唯妹妹第一次來，送人家點東西怎麽了？男子漢大丈夫，還跟女孩子搶東西？不像話。”
火上澆油，哭得更厲害了。
這時不知道誰說了句：“別哭啦，看看人家唯唯都不哭。”
喬唯慢悠悠說道：“我不敢哭。”
這話讓人浮想聯翩啊，直系親屬四位老人都又變了臉色，其他人眼觀鼻鼻觀心。
“為什麽不敢哭？到了咱們這兒，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林老爺子瞥了一眼臉色沈沈的親家，聲音裏已經有些怒氣。
“我上次哭，我爺爺把我爸爸臭罵了一頓。我上上次哭，我哥哥把送我上學的司機和阿姨開除了，”喬唯攤手，很是無奈，“這次我要是哭了，我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麽事。”
喬老爺子一口茶水噴了出去。
這下好了，用不著拿茶水壓火氣了，喬老太太迅速收回驚訝的視線，借著給丈夫拍背順氣的假動作忍笑。
喬唯：出門在外，面子是自己給的 (￣▽￣)~*
眾人：Σ(っ°Д°;)
一時間竟然沒人接話。
不過有人頭鐵：“哈，你這，哦，理解，你是喬家的掌上明珠，你要是哭了，親家還不把咱們家給掀了？”又是這個死老頭。
他的黃金搭檔姑婆老太一聲長嘆：“唉，羨慕喲，咱們燕燕和成成就沒有這麽好的福氣，尤其是燕燕，她爺爺走得早，受了氣也沒人護著她。”
前腳話音落地，後腳林老爺子就發話了：“十八歲以下的，出去。”
氣氛一靜。
他的語氣很平靜，在場的小孩都沒反應過來。
“我說的話不頂用了？”
喬唯第一個跑了出去。
她確定，她看到林老爺子的額角跳了跳。
等孩子們都出去了，林老爺子環視一周，想了想說道：“我想跟親家，還有我三弟，四妹聊聊家常，前頭戲臺開了，大家去聽戲打牌吧。”
什麽聊家常，這一看就是有事啊。
其他人也不推辭，火速開溜。
偌大的廳內就只剩下六個人。
砰——
大門合上，除了他們四個，還有好幾個小孩，都一臉懵逼。
“媽的。”
門合上的一瞬間，一句臟話在古樸幽靜的廳裏炸開。
分外瘆人。
“大家都是親戚，不是外人，我也就直說了。”
“老子是退休了，不是死了，一個兩個，在老子面前蹬鼻子上臉。”
“你，還有你，教著成成和燕燕沒少在你們嫂子那兒搜刮好東西，連老子的東西都誆去不少。這些就算了，唯唯，我的親外孫女，頭一回登門，你們倆，啊？說話夾槍帶棒是想幹嘛？”
被點名的倆人總算反應過來，齊齊叫“大哥”，急著分辯，卻被豎掌打斷：“我就不明白了，她一個小姑娘，礙著你們什麽了？因為你們嫂子送了她一對手鐲，還是因為我給了她兩個玉蟬？”
“你們叫我一聲大哥，這些年我虧待過你們沒有？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眼皮子還這麽淺，饞小孩的東西。丟人丟到親家跟前，我這張老臉都沒處擱。”
一頓疾言厲色，被拎出來痛罵的倆人都六十多了，被當著外人的面被罵成這樣，頓時無地自容，臉色慘白，搖搖欲墜。
末了，林老爺子喝了口茶：“以後記著了，長輩要有個長輩的樣，別跟小孩搶東西。還有，把你們家的孩子要教育好，兒子女兒已經不成器了，總不能孫兒孫女也長歪了。”
說到這裏，他突然嘆了口氣，一秒恢覆和顏悅色：“大哥年紀大了，要是話說得重了些，你們比我年輕，多擔待點。咱們都是親兄妹，別因為一點小事鬧生分了。好了，去前頭看戲打牌吧。”
二人傻眼，呆呆地離開後，大門再次合上。
林：“不好意思，老喬，讓你見笑了。”
喬：“你，你這什麽毛病？”
饒是喬老爺子自詡闖過槍林彈雨，走過商海沈浮，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還是被這一出搞懵了。
林：“哦，沒什麽大事，老年癡呆。老年癡呆你知道吧？喜歡打人罵人，我現在挺好的，只罵人，還沒到打人的階段。”
喬：“……神經病吧你？”
一雙老眼比燈籠還亮，老年癡呆，鬼才信。
林：“你怎麽這麽驚訝？這種癥狀你應該很熟悉啊。”
喬：“？”
林：“你不是隔三差五發邪火罵人嗎？”
喬：“……你大爺的！”
兩位老太太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別開眼。
兩個丟人現眼的老東西。
扒著窗戶偷看的喬唯：外公，你OOC了。
沒想到他是這樣的林老太爺。
老喬是明著兇，老林就是暗著狠。
喬唯心裏哼哼，她算是看明白了，老林頭是早就看他那弟弟妹妹不順眼了，借著替她出頭的機會狠罵倆人一頓。
她被陰陽怪氣了這麽久，就只得了倆手鐲和倆玉蟬？
這一趟好虧。
因為舟車勞頓，喬唯就在房間裏歇了一下午。
她在這兒美美睡覺，不知道有人正抱頭痛哭。
“三哥，你說大哥發什麽瘋？不是真老年癡呆了吧？咱們為難那丫頭，不也是揣摩他的意思嗎？”
“我也納悶兒，喬家和咱們家雖說是姻親，可這兩年早就暗地裏摩擦不斷了，我看大哥那意思，是要掰。可你看看，還當著那喬家兩口子把咱們罵得狗血淋頭……”
“先不說公，就說私，他們兩口子也不待見這個外孫女，不然都這麽大了，怎麽才頭回上門。還有，他們就算是想和這個外孫女親近了，薇棠那兒怎麽說？這可是個活祖宗。”
“嘁，且等著吧，大哥就因為咱們跟那丫頭說話帶了兩句刺，就發這麽大火。我倒要看看，他親閨女犯渾，他要怎麽著。”
林喬兩個老頭三杯酒下肚，開始互相甩鍋了。
一個說：“你教的好兒子，寒月回來都學給我聽了，吃著飯呢就開始罵人！”
另一個說：“你閨女又好到哪裏去？都沒正眼看過孩子！”
一個又說：“我閨女那是情有可原，先是難產，後是羊水栓塞，鬼門關裏走一遭，險險撿回一條命。你兒子呢？就出了個d……他沒生，那就該他養。孩子在你喬家過的什麽日子，你捫心自問，你們上過心嗎？”
另一個接不上話了。
灌了一口酒，苦笑道：“你們家閨女是個活祖宗，我們家那個難道不是？當年是我們對不起他們，除了百依百順補償還能怎麽辦？”
“……補償，補償的代價就是讓一個孩子受苦？老喬，我是真沒想到，唯唯在你家，啊？大名鼎鼎的喬家，竟然住的還是傭人房！”
喬老爺子臉上火辣辣的，半晌才喃喃道：“我也沒想到……”
……
過了好久，他又嘟囔道：“老林，其實我還挺羨慕你的。”
林：“羨慕我？羨慕我家裏笑話多？你不是才看了一場？”
喬：“……雖說咱們都有一個不肖子，但你也就這一個，其他兩個都一個比一個省心。不像我，小的不聽話就算了，大的也——”
林老爺子真是想借著酒勁抄起酒瓶給他開個瓢，怒道：“差不多得了啊，要嘚瑟也得挑個時候，這兒正反思呢，別瞎嘚瑟。誰不知道你們家老大厲害，哪家不羨慕你生了個好兒子？看看有多少家敗在不成器的孩子手上了。扒拉一遍看看，就屬你們家這個接班人最拔尖……”
喬老爺子心裏苦，但他真不好意思說，即使醉眼朦朧，也不敢把藏在心裏的話說出來。
兩個加起來超過一百五十歲的老頭醉得不省人事。
丟人。
喬老太太強壓下火氣，歉然道：“不好意思，親家，給你們添麻煩了。”
林老太太同樣心裏有火，勉強笑道：“該我說抱歉才對，本來晚上準備了給你們的接風宴，這……”
唉。
二人同時嘆氣。
喬唯一覺睡醒就有驚喜。
來了七八個傭人，每人手裏捧著一個木盒。
陣勢喜人。
一打開，喬唯只覺得珠光寶氣，滿室生輝。
翡翠耳墜，珍珠項鏈，鉆石項鏈，玉佛……
“唯唯小姐，這是老太太和老爺子送給您玩的，希望您喜歡。”管家微笑著說道。
“好的，謝謝管家爺爺。”
喬唯小心拿起玉佛了看，心花怒放。
但又有點疑惑，這個禮是不是太貴重了點？
就算是補償剛到的時候受的鳥氣，那也有點過了。
難道林薇棠魔咒解除了？
不可能。
晚上接風宴，喬唯終於知道為什麽禮這麽重了。
的確是補償，不過是提前補償。
她一進去，就和一個女人四目相對。
此人和林寒月有五分相似，卷發蓬松，烈焰紅唇，一身黑色吊帶長裙，肆意張揚，生命力杠杠的。
喬唯：？你管這叫身體不好，常年休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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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唯從機艙裏出來, 匆匆一眼，只隱約瞥見前方一大片琉璃瓦。
正想細看，就聽見有人叫她, 一個小女孩一陣風似的沖了過來。
定睛一看，老同學！
“絲絲！”
她想加足馬力沖下去, 卻被一把拎住了衣領, 下一秒就被抱了起來。
“小心摔著。”老爺子抱著她, 一步一步往下走。
喬唯嚇死，這舷梯這麽高, 老爺子都快八十了，她真怕祖孫倆一起滾下去, 當場領盒飯。
心中默念“慢點慢點”, 但才走了幾步, 她就默默轉過頭，將腦袋埋到了老爺子肩膀後，心底哀嚎：“誰把老頭的油門偷了？”
她受不鳥了！
老爺子這一副國家元首出國訪問的架勢是怎麽回事啊？
他們在上面螞蟻挪窩，下頭一群人靜靜對他們行註目禮。
喬唯：誰家好人上趕著當顯眼包啊？
“差不多得了, 再磨蹭別怪我踢你下去。”
耳邊傳來老太太壓低的聲音, 是那種又羞又惱又尷尬的語氣，喬唯含淚點頭, 原來不止她一個人扛不住壓力, 連端莊雍容的老太太都受不了了。
“咳, ”老爺子輕咳一聲, 高聲喚道：“老林！”
祖孫三人總算落了地，各寒暄各的。
“好久不見！”
“總算把你們盼來了！”
大人們拍肩握手, 倆小的抱在一起蹦蹦跳跳。
分開後卻面面相覷, 隨即兩個人都忍不住傻笑。
她們在幼兒園裏算是熟識, 但遠算不上好朋友，從來沒像這樣抱在一起過。
誰曾想在這異地他鄉，剛打個照面就光速催化了友情，老鄉見老鄉，兩眼淚汪汪。
喬唯是由於剛剛實在太尷尬了，急需做點什麽緩解尷尬，沒想到貝絲絲也是同病相憐。
“你終於來了！我和我奶奶昨天到的，你不知道，我好尷尬呀……”倆人手挽著手，貝絲絲和喬唯咬耳朵，小聲且快速地講著到了林家之後的見聞。
就在這時，一道音調略高的調侃聲響起：“老喬，你這是風濕又犯了？我都想叫人上來擡你了。”
“哼，我看你這老花眼是越來越嚴重了，沒看見我抱著我小孫女？”喬老爺子慢悠悠地說，下一刻喬唯的腦袋慘遭蹂躪，“唯唯，還不來跟你外公外婆打個招呼？”
此話一出，熱鬧的談笑寒暄聲一靜。
十幾雙眼睛齊刷刷地落在喬唯身上。
貝絲絲在聽到喬唯被點名的一瞬間就輕輕放開了她，並貼心地墊著腳給她整理了一下頭發。
喬唯：嗚嗚，Z國好同學！
“外公好，外婆好，我是喬唯，叫我唯唯就可以啦。”喬唯展開無懈可擊的笑容，仰著臉打招呼。
同時趁這個時候打量林家的老頭老太。
林老爺子面容清臒，不像曾經的商業大鱷，反而像個脾氣很好的讀書人。林老太太是典型的南方人，體型嬌小，氣質婉約。
看起來倒比喬家老倆口更好相處。
二人怔楞住，遲遲不應聲，只微微彎腰凝視著她。
現場竟然只有風吹過樹葉的嘩嘩聲，剛才的熱鬧好像是個錯覺。
冷場了。
喬唯摸了一下臉，歪了歪頭，有些迷茫地問道：“外婆，外公，我臉上有東西嗎？”
喬唯：都裝死是吧？假如我祭出歪頭殺，閣下又當如何應對？
果然，這一招立竿見影。
不知道是誰哪位好心大姨跑出來打了個圓場：“哎呀，兩位老人家都一次見外孫女，都高興壞了~~”
“高興壞了”的兩位老人這才如夢初醒似的，都露出個笑，但笑容只持續一秒，開始回應喬唯的打招呼。
“唯唯你好，我是你外婆。”
“唯唯你好，我是你外公。”
啊，這是什麽外交辭令？
又冷場了兩秒，喬唯身為焦點中心，壓力真的蠻大的嘞。
“哦對了，我來介紹一下……”
人太多了，喬唯跟著姨婆姑婆幾外公什麽的一頓喊，稱呼和人臉都沒對上號。
等介紹完，又冷場了。
萬幸，還有喬老爺子這個大嗓門。
“我說老林，你這可是頭回見外孫女，見面禮呢？別小氣，趕緊拿出來。”
林老爺子才回過神來一般，朗聲笑道：“早就準備好了，還用得著你說，走，唯唯，咱們先進屋。”
一行人浩浩蕩蕩進了林家大宅。
喬唯睜大眼睛，要不是沿途看到傭人拿著對講機說工作，她都懷疑自己穿越到古代了。
和喬家莊園相比，林家大宅是完全不一樣的風格。
亭臺樓閣，假山湖泊，古色古香，連廊下的路燈都用的八角宮燈。總的來看，就是一座風景極佳的山水園林。
“不會沒空調吧？”喬唯悚然一驚。
等進了客廳，看到了完美和中式設計融合的現代化家具，喬唯才放下心。
OK，是她土狗進城了。
“來，唯唯，這是外婆和外公送給你的見面禮。”林老太太招手叫喬唯過去。
早有人得了吩咐，他們一進來剛坐下，一個紅木盒子就捧到了她面前。
喬唯滿臉期待地接過，大聲道：“謝謝外婆和外公，我很喜歡！”
好想拆好想拆！
但是一看這老林家就是那種規矩森嚴的，比較古板的人家，沒叫她拆開看看喜不喜歡，那她還是回去拆吧。
小女孩的聲音又甜又軟，含著無盡的歡喜，聽得人心都化了。
兩位老人也眉目舒展，看起來更加慈眉善目。
“噗嗤——”
一個突兀的笑聲響起，喬唯看向聲源，也是個老太太，和林老爺子長相有三分相似。
見眾人都看向她，她笑容更大：“這小丫頭就是嘴甜，禮物都沒拆開呢，就說喜歡了。”
林老太太表情微頓，見喬唯茫然，笑道：“唯唯，這是你四姑婆。”並沒有順著話說叫喬唯把盒子打開。
“四姑婆好，”喬唯乖巧點頭，笑容更甜，“外公外婆給我的禮物，肯定是很好很好的，一朵花，一個蘋果，我都喜歡~~”
場面一靜，林家這邊的人都暗暗交換眼神。
陡然被拍了一記馬屁的林家二老還沒反應過來，喬老太太輕笑一聲，佯裝不滿：“好你個偏心的小丫頭，我給你的紅包珠寶你都不樂意看一眼，結果你外公外婆送你一朵花一個蘋果，你就高興了？”
別的不說，喬老太太捧人是專業的。
喬唯：聽我說，謝謝你，因為有你，我淡泊名利，人淡如菊~~
“哎，唯唯，你，你這——”林老太太卻有些手足無措似的。
喬唯心裏咯噔一下，不是吧？她說的一朵花一個蘋果也喜歡只是說說而已啊，別來真的！
四姑婆視線在喬唯臉上溜了一圈，又哈哈一笑：“小丫頭真會說話，你外婆給你的還能差了？打開看看，也讓姑婆我開開眼。”
林老太太微微蹙眉，而連老爺子卻笑了笑：“唯唯，打開看看，看看喜不喜歡。”
一時間眾人的視線都匯集在喬唯手中的紅木盒子上。
夢裏開了一次盲盒，開失敗了。這會兒還要當場開盲盒，要是又失敗了，她馬上扛著飛機跑！
蓋子緩緩打開，一對翡翠玉鐲露了出來，綠光瑩瑩，仿佛泛著碧波水光。
廳裏靜了幾秒，終於有人開始捧場湊趣。
“哎喲，咱們大哥大嫂可真心疼外孫女~”
“真漂亮，唯唯快戴一下試試——”
“你眼睛被閃花了？這是給大人戴的，小孩子哪戴得了……”
喬唯瞥向那個四姑婆，她的笑已經有點僵了。
“哇，好漂亮！”喬唯歡呼一聲，小心翼翼地摸了一下鐲子，興高采烈，“謝謝外婆，謝謝外公！我好喜歡！”
不知道是誰逗了一句：“有多喜歡？”
喬唯將雙臂展開到最大，再收回手臂，做了個攏住東西的動作：“超級超級喜歡！有這麽喜歡！”
眾人被她逗笑，一時間廳裏都是歡聲笑語，空氣裏充滿了快活的氣氛。
偏偏又有人要來找她茬。
“小丫頭，你外公外婆給了你見面禮，那你給他們準備了什麽見面禮啊？”
循著聲音望去，是個和林老爺子年紀差不多的老頭，好像是三外公。
他這麽一問，其他人都不說話了，等著看她怎麽說。
喬唯脆生生回答：“有啊，我給外公外婆準備的是開心！外公外婆送我禮物，我很開心，我特別特別喜歡禮物，外公外婆也很開心。”
說著看向二老，眨巴著眼睛問道：“外公外婆，我超級喜歡你們給我準備的禮物，你們開心嗎？”
二老一楞，隨即慢慢展開笑顏，笑容越擴越大，喜笑顏開：“開心，當然開心！”
老年人，尤其是不缺錢的老年人，一大喜好就是散財。
小輩甚至什麽都不用做，只要歡歡喜喜把東西收了，最好表現得歡天喜地，他們就很滿意了。
當然啦，如果再來一招發宏願，畫大餅，他們就更開心了。
喬唯再次展開她的畫餅絕技：“我現在還小，只能花錢，不能賺錢，只能送外公外婆開心。但是我會長大的，等我長大了，考上大學，會賺很多很多錢，我賺了錢也給外婆買手鐲，給外公買手表！”
林家富貴，好東西多的是，光是送小輩禮物都不知道送了多少出去，這還是頭一次有孩子收到禮物，這麽鄭重其事地說要回贈的。
誠然，他們不在乎物質，關鍵是這份心。
林家二老都有些激動，林老太太更是一把抓住喬唯的手，竟有些語無倫次：“好，好，好，外婆就等著你的手鐲！”
林老爺子默然，忽地朝人說道：“阿秋，去把我書房那對玉蟬拿過來。”
喬家二老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了然的笑意。
老爺子心下得意，心道你個老林，今天就讓你見識見識小娃娃的厲害。
“你們頭回見面，小丫頭倒是不認生，這哄人的話是一套一套的，是不是在家經常這麽哄你爺爺奶奶呢？不然怎麽這麽熟練？”
哇靠，又是這個死老頭！
喬唯怒了。
她看著他，點點頭，神色認真：“三外公，我說的都是真心話。我為什麽不覺得陌生，大概是因為我和外公外婆血脈相連吧。難道您是覺得我不應該和外公外婆親近嗎？”
對方看笑話的表情一凝。
眾人訝異，都沒想到這才四五歲的小朋友還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喬老爺子適時發力：“老弟，你是不知道，我們家這丫頭，打小就愛看書，從書裏學了些話，你不會跟一個孩子計較吧？”
那老頭腮幫子抖了一下，還不等他說話，一聲黃鸝鳥鳴一般的“舅婆”響起。
一男一女兩個四五歲小孩跑了進來，男孩子撲向四姑婆，女孩子一頭紮進林老太太懷裏，差點把站在她面前的喬唯撞飛。
“哎喲，把我骨頭都撞散了！”老太太嗔道，眼角眉梢都是笑意，一點責備的意思都沒有。
“舅婆舅婆，您看我的裙子好不好看？”
女孩子從她懷裏站直，拉著裙擺轉了個圈。
淡粉色的公主裙上墜著亮片，一閃一閃的，襯得本就玉雪可愛的小女孩更討喜了。
喬唯被擠了出去。
喬唯：無所謂，我的表演已結束。
但是能不能先把她的鐲子遞給她？
兩只翡翠手鐲還裝在盒子裏，放在兩張沙發之間的小幾上。
其他人都在誇讚這個小姑娘的裙子好看，另外那個穿著小西裝的男孩子也跑了過來，兩個小孩湊在林家老倆口面前嘰嘰喳喳，你一言我一語，說著婚禮的事。
原來是花童。
老倆口的註意力都被吸引走了。
看他們說的熱鬧，喬唯善解人意，不想打擾，便準備繞到沙發後面去拿。
誰知道那小女孩咦了一聲，眼疾手快就抓起了其中一個，喬唯小心臟一顫：別摔了我的鐲子！
“舅婆，這是您說要送給我的手鐲嗎？謝謝舅婆！”
所有聲音戛然而止。
喬唯：what？
林老太太腦子裏嗡的一下，很快鎮定下來：“燕燕，不是這個哦，要送給你的鐲子還在房間裏，待會兒給你拿。這個是送給唯唯的。”
她說著就要從燕燕手上拿下來。
燕燕卻不給，嘟著嘴撒嬌：“就是這個呀，以前您說要給我的。唯唯是誰？把房間裏那個給她吧，好不好啊舅婆？”
廳裏落針可聞。
偏偏這時候，去拿玉蟬的人回來了：“老爺子，玉蟬拿過來了。”
邊說邊將東西放在翡翠手鐲旁邊。
那個小男孩子一見，立即歡呼道：“啊！謝謝伯公！嘿嘿，我向您保證，我肯定不會打碎的！”
世界三大快：飛機、高鐵、小孩的手。
話音還沒落，一只晶瑩剔透的玉蟬就落到了他手裏。
喬唯：捏媽！！！
一種難以言說的酸澀感迅速沖上心臟，湧到喉嚨口，她來不及去想這股怪異的感覺從何而來，只能拼命吞咽，試圖壓下去，不然恐怕馬上就要沖到眼睛裏。
什麽給她的見面禮？原來早就答應給別人了。
現在被人當著面討要，她的臉往哪兒擱？！
她那一通彩虹屁白吹了，那又大又圓又香的餅也白畫了，人家都拿她當笑話看呢。
喬唯：啊呀呀呀呀氣煞我也！
在場之人面面相覷，有人偷笑，有人撇嘴，有人尷尬，當然也有人憤怒。
喬老爺子和老太太臉色鐵青。
林家二老面色也不好看。
“燕燕乖，這個是送給唯唯的。”林老太太微沈了臉，加重了語氣。
燕燕不依：“舅婆，您說了要給我的！”
四姑婆厲聲呵斥：“燕燕！聽話，你舅婆要把東西給你唯唯姐姐，你就讓讓不行嗎？人家難得來一趟。”
“奶奶！”
燕燕一聲哭喊，眼淚狂飆，總算是註意到了喬唯，哭著說道：“唯唯姐姐，你就是唯唯姐姐嗎？這對鐲子舅婆說好了給我的，我很喜歡，你能不能不要和我搶？”
“燕燕！”林老太太扶額，她是個好脾氣，向來疼愛小輩，重話都沒對孩子說過，現在卻恨起自己這個綿軟脾氣來。
年初整理庫房的時候，這對翡翠手鐲被燕燕看到了，小孩子就想要，她一向大方，對這對鐲子卻有些舍不得，這是她的陪嫁。
只能哄著燕燕說以後給她，只當小孩忘性大，肯定就忘了，結果非但沒忘，還記得這麽清楚。
唯唯那孩子心裏該怎麽想？林老太太心裏一跳，立即去看喬唯，卻見她很平靜地看著燕燕，不哭不鬧。
可這個不哭，那個卻要鬧。
小男孩一見妹妹哭了，立刻怒瞪喬唯：“不準搶燕燕的東西！”
死老頭三外公佯裝怒喝：“成成，怎麽說話呢？這是你唯唯妹妹。”
“我只有燕燕妹妹，沒有唯唯妹妹！”
哇哦，這一大家子。
相親相愛一家人，她喬唯就是破壞和諧的大惡人是吧？
喬唯：那我走？
走是不可能走的，姑婆老太和那死老頭，二人表面呵斥自家孩子，其實得意得很哦。
要走也是他們走，呵呵，她才不會灰溜溜地逃跑捏。
但她開口前，還得看看她那所謂的外公外婆打算怎麽辦。
喬唯和林老爺子的視線對上了。
客廳裏燕燕嗚嗚咽咽的哭聲不斷，成成像頭憤怒的公牛瞪著喬唯，當事人喬唯情緒穩定。
“太過分了。”貝絲絲坐在稍遠的沙發上，咬牙切齒，幾次想沖上去幫忙吵架都被她奶奶摁住。
“你以為這是哪兒？老實點。”老太太壓低聲音，警告她不準胡來。
林老爺子一直沒說話，喬唯失望搖頭。
沒想到堂堂林家老太爺，居然連這點小事都擺不平。
喬唯：這個主位不如換我來坐？
就在她即將開口，終止這場鬧劇的時候，對方終於說話了。
“燕燕，這是給你唯唯姐姐的，你不要和她搶，待會兒你舅婆會給你另外拿一對，”林老爺子聲音裏沒有任何怒氣，甚至算得上溫和，“還有成成，這對玉蟬是也是給你唯唯妹妹的，你想要，我再叫人給你刻兩只。”
哭聲一頓。
“伯公！”
“舅公！”
這下哭的是兩個小孩了，哇哇大哭，哭聲要把房梁掀翻。
那倆老東西各自摟了自家孩子，一個假勸，一個假訓。
“你唯唯姐姐沒來過咱們家，人家難得來一趟，你就乖一點，讓讓人家，你舅婆那麽疼你，別讓舅婆為難。”
“你唯唯妹妹第一次來，送人家點東西怎麽了？男子漢大丈夫，還跟女孩子搶東西？不像話。”
火上澆油，哭得更厲害了。
這時不知道誰說了句：“別哭啦，看看人家唯唯都不哭。”
喬唯慢悠悠說道：“我不敢哭。”
這話讓人浮想聯翩啊，直系親屬四位老人都又變了臉色，其他人眼觀鼻鼻觀心。
“為什麽不敢哭？到了咱們這兒，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林老爺子瞥了一眼臉色沈沈的親家，聲音裏已經有些怒氣。
“我上次哭，我爺爺把我爸爸臭罵了一頓。我上上次哭，我哥哥把送我上學的司機和阿姨開除了，”喬唯攤手，很是無奈，“這次我要是哭了，我不敢保證會發生什麽事。”
喬老爺子一口茶水噴了出去。
這下好了，用不著拿茶水壓火氣了，喬老太太迅速收回驚訝的視線，借著給丈夫拍背順氣的假動作忍笑。
喬唯：出門在外，面子是自己給的 (￣▽￣)~*
眾人：Σ(っ°Д°;)
一時間竟然沒人接話。
不過有人頭鐵：“哈，你這，哦，理解，你是喬家的掌上明珠，你要是哭了，親家還不把咱們家給掀了？”又是這個死老頭。
他的黃金搭檔姑婆老太一聲長嘆：“唉，羨慕喲，咱們燕燕和成成就沒有這麽好的福氣，尤其是燕燕，她爺爺走得早，受了氣也沒人護著她。”
前腳話音落地，後腳林老爺子就發話了：“十八歲以下的，出去。”
氣氛一靜。
他的語氣很平靜，在場的小孩都沒反應過來。
“我說的話不頂用了？”
喬唯第一個跑了出去。
她確定，她看到林老爺子的額角跳了跳。
等孩子們都出去了，林老爺子環視一周，想了想說道：“我想跟親家，還有我三弟，四妹聊聊家常，前頭戲臺開了，大家去聽戲打牌吧。”
什麽聊家常，這一看就是有事啊。
其他人也不推辭，火速開溜。
偌大的廳內就只剩下六個人。
砰——
大門合上，除了他們四個，還有好幾個小孩，都一臉懵逼。
“媽的。”
門合上的一瞬間，一句臟話在古樸幽靜的廳裏炸開。
分外瘆人。
“大家都是親戚，不是外人，我也就直說了。”
“老子是退休了，不是死了，一個兩個，在老子面前蹬鼻子上臉。”
“你，還有你，教著成成和燕燕沒少在你們嫂子那兒搜刮好東西，連老子的東西都誆去不少。這些就算了，唯唯，我的親外孫女，頭一回登門，你們倆，啊？說話夾槍帶棒是想幹嘛？”
被點名的倆人總算反應過來，齊齊叫“大哥”，急著分辯，卻被豎掌打斷：“我就不明白了，她一個小姑娘，礙著你們什麽了？因為你們嫂子送了她一對手鐲，還是因為我給了她兩個玉蟬？”
“你們叫我一聲大哥，這些年我虧待過你們沒有？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眼皮子還這麽淺，饞小孩的東西。丟人丟到親家跟前，我這張老臉都沒處擱。”
一頓疾言厲色，被拎出來痛罵的倆人都六十多了，被當著外人的面被罵成這樣，頓時無地自容，臉色慘白，搖搖欲墜。
末了，林老爺子喝了口茶：“以後記著了，長輩要有個長輩的樣，別跟小孩搶東西。還有，把你們家的孩子要教育好，兒子女兒已經不成器了，總不能孫兒孫女也長歪了。”
說到這裏，他突然嘆了口氣，一秒恢覆和顏悅色：“大哥年紀大了，要是話說得重了些，你們比我年輕，多擔待點。咱們都是親兄妹，別因為一點小事鬧生分了。好了，去前頭看戲打牌吧。”
二人傻眼，呆呆地離開後，大門再次合上。
林：“不好意思，老喬，讓你見笑了。”
喬：“你，你這什麽毛病？”
饒是喬老爺子自詡闖過槍林彈雨，走過商海沈浮，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還是被這一出搞懵了。
林：“哦，沒什麽大事，老年癡呆。老年癡呆你知道吧？喜歡打人罵人，我現在挺好的，只罵人，還沒到打人的階段。”
喬：“……神經病吧你？”
一雙老眼比燈籠還亮，老年癡呆，鬼才信。
林：“你怎麽這麽驚訝？這種癥狀你應該很熟悉啊。”
喬：“？”
林：“你不是隔三差五發邪火罵人嗎？”
喬：“……你大爺的！”
兩位老太太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別開眼。
兩個丟人現眼的老東西。
扒著窗戶偷看的喬唯：外公，你OOC了。
沒想到他是這樣的林老太爺。
老喬是明著兇，老林就是暗著狠。
喬唯心裏哼哼，她算是看明白了，老林頭是早就看他那弟弟妹妹不順眼了，借著替她出頭的機會狠罵倆人一頓。
她被陰陽怪氣了這麽久，就只得了倆手鐲和倆玉蟬？
這一趟好虧。
因為舟車勞頓，喬唯就在房間裏歇了一下午。
她在這兒美美睡覺，不知道有人正抱頭痛哭。
“三哥，你說大哥發什麽瘋？不是真老年癡呆了吧？咱們為難那丫頭，不也是揣摩他的意思嗎？”
“我也納悶兒，喬家和咱們家雖說是姻親，可這兩年早就暗地裏摩擦不斷了，我看大哥那意思，是要掰。可你看看，還當著那喬家兩口子把咱們罵得狗血淋頭……”
“先不說公，就說私，他們兩口子也不待見這個外孫女，不然都這麽大了，怎麽才頭回上門。還有，他們就算是想和這個外孫女親近了，薇棠那兒怎麽說？這可是個活祖宗。”
“嘁，且等著吧，大哥就因為咱們跟那丫頭說話帶了兩句刺，就發這麽大火。我倒要看看，他親閨女犯渾，他要怎麽著。”
林喬兩個老頭三杯酒下肚，開始互相甩鍋了。
一個說：“你教的好兒子，寒月回來都學給我聽了，吃著飯呢就開始罵人！”
另一個說：“你閨女又好到哪裏去？都沒正眼看過孩子！”
一個又說：“我閨女那是情有可原，先是難產，後是羊水栓塞，鬼門關裏走一遭，險險撿回一條命。你兒子呢？就出了個d……他沒生，那就該他養。孩子在你喬家過的什麽日子，你捫心自問，你們上過心嗎？”
另一個接不上話了。
灌了一口酒，苦笑道：“你們家閨女是個活祖宗，我們家那個難道不是？當年是我們對不起他們，除了百依百順補償還能怎麽辦？”
“……補償，補償的代價就是讓一個孩子受苦？老喬，我是真沒想到，唯唯在你家，啊？大名鼎鼎的喬家，竟然住的還是傭人房！”
喬老爺子臉上火辣辣的，半晌才喃喃道：“我也沒想到……”
……
過了好久，他又嘟囔道：“老林，其實我還挺羨慕你的。”
林：“羨慕我？羨慕我家裏笑話多？你不是才看了一場？”
喬：“……雖說咱們都有一個不肖子，但你也就這一個，其他兩個都一個比一個省心。不像我，小的不聽話就算了，大的也——”
林老爺子真是想借著酒勁抄起酒瓶給他開個瓢，怒道：“差不多得了啊，要嘚瑟也得挑個時候，這兒正反思呢，別瞎嘚瑟。誰不知道你們家老大厲害，哪家不羨慕你生了個好兒子？看看有多少家敗在不成器的孩子手上了。扒拉一遍看看，就屬你們家這個接班人最拔尖……”
喬老爺子心裏苦，但他真不好意思說，即使醉眼朦朧，也不敢把藏在心裏的話說出來。
兩個加起來超過一百五十歲的老頭醉得不省人事。
丟人。
喬老太太強壓下火氣，歉然道：“不好意思，親家，給你們添麻煩了。”
林老太太同樣心裏有火，勉強笑道：“該我說抱歉才對，本來晚上準備了給你們的接風宴，這……”
唉。
二人同時嘆氣。
喬唯一覺睡醒就有驚喜。
來了七八個傭人，每人手裏捧著一個木盒。
陣勢喜人。
一打開，喬唯只覺得珠光寶氣，滿室生輝。
翡翠耳墜，珍珠項鏈，鉆石項鏈，玉佛……
“唯唯小姐，這是老太太和老爺子送給您玩的，希望您喜歡。”管家微笑著說道。
“好的，謝謝管家爺爺。”
喬唯小心拿起玉佛了看，心花怒放。
但又有點疑惑，這個禮是不是太貴重了點？
就算是補償剛到的時候受的鳥氣，那也有點過了。
難道林薇棠魔咒解除了？
不可能。
晚上接風宴，喬唯終於知道為什麽禮這麽重了。
的確是補償，不過是提前補償。
她一進去，就和一個女人四目相對。
此人和林寒月有五分相似，卷發蓬松，烈焰紅唇，一身黑色吊帶長裙，肆意張揚，生命力杠杠的。
喬唯：？你管這叫身體不好，常年休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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